1.
等到再一次有知觉的时候，我坐在教室的座位上，前一秒还在死亡边缘痛苦徘徊的我，胸口还残留着被利爪穿过时的疼痛感，这种猝不及防的落差让我呻吟出声，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，我大叫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面对黑板写着板书的老师回过了头，透过厚重玻璃镜片的目光中露着不耐烦。
同学们同样转头看下了我，脸上表现的多是嘲笑或冷漠。
我扫视了一遍看向我的面孔，在众人的目光之中，我与周娜的眼神重合了。
她微微左倾着可爱的脑袋，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脸担心的看着我。
太好了，她果然还活着啊。
之前的那些原来真的是梦吗？
我握了握自己的右手，那种贯穿了某人身体的触感异常真实。
「景维，你怎么了？」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向我问道。
「我……」
「啊，脸色这么苍白……是又病发了吗？」
当我犹豫着如何回答的时候，老师仿佛又明白了什么，说话的语气也完全软了下来。
我的脸色很苍白吗？
听着老师的话语，我才发觉整个后背是完全湿透的。
「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吧。」老师说完，又继续写起了板书。
「谢谢老师。」我回应着，往教室外面走去。
「老师，我陪着他一起去吧。」
周娜站了起来，在老师的默许之下，跟着我一同走出了教室。
在我出门的那一瞬间，我隐约听到了某人咋舌说着「哗众取宠」的声音，我的目光转向教室的最末尾，那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的李浩，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其他两位。
果然他们也都还在，此时的我终于大梦初醒般地长长舒了口气。
去医务室的路上，周娜一直在问我身体情况，甚至还想要搀扶着我走路，我只能笑着对她说没那么严重啦，只要休息一会就好了。
总感觉她的嘴唇绽放着异样的光彩，我禁不住对着她的嘴唇看得有点发愣，她一脸不解，躲闪着我的目光，好像正在害羞。
说起来梦境中的周娜向我告白了吧？
就在即将死去的那一瞬间，她与我亲吻在了一起。
想到这里，我的胸口泛起了一种既痛苦又甜蜜的感情。
原来那些都是虚幻的东西啊。
我感觉有点庆幸，又有点惋惜。
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。
我们说着打扰了推开医务室的大门，此时的阿刘坐在靠椅上，头随着靠背后仰着，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。
一看到我们进来，他的瞳孔由发散转变为收缩，像是受到了惊吓。
「阿刘，景维同学有点身体不适，需要借医务室的床休息一下。」
「哦。」刘建波只是吃吃的应了一声。
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，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，顿了一下说道：「医务室禁烟啊。」
接着他又把烟塞了回去。
「那么景维就拜托您了。」
周娜说完，便关上了医务室的门，退了出去。
「阿刘，你还好吗？」我问他。
现在的他，完全是一脸的恍惚，目光之中什么感情都无法读取出来。
我的脑中浮现出梦中阿刘那疯狂的眼神。
那个之前让我无比憎恶的男人，现在却双眼无神的站在我面前。
阿刘没有回应我，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，好像一具雕刻一般。
那个真的是梦吗？
哦，对了，那么白雪呢？
白雪这个人物难道真的是我想象出来的吗？我感到怀疑。
医务室墙上的挂历被划掉的数字停留在四月十四号，那一天是梦境的放学途中李浩被妖兽杀死的日子。
为什么梦境中的记忆会有这么清晰的细节？
「阿刘？」
我再次喊他，他还是没有回应。
这是怎么了，为什么感觉他受到了什么心理上的打击一般。
说起来，在梦境的末尾，那个呆滞在原地的可怜虫也是这种表情。
难道……那不是一场梦吗？
试试他吧。
于是我问向他：「你还记得小落吗？」
刘建波全身震颤了一下，眼中开始有了某种色彩，他看向我，脸上表露出某种恐惧的意味。
现在的他是怎么样一种心情，完全通过眼睛表现了出来。
「……」
他张了张口，没有说话。
「那么，『万妖宿主』这个词呢？」我又接着问他。
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向我回答：「原来这不是梦啊？」
他的声音宛若苍老了几十年，声音很沙哑，完全不是以前那富有磁性的嗓音。
此刻的我多么希望他是持否定态度的，我期待着他用随意的口气回答我：「万妖宿主？那是什么东西。是最近看的中二漫画设定吗？」
但是他并没有这么讲。
「是真的啊，原来都是真的啊！」
他垂着头，把牙齿咬得吱吱响。
「阿刘？」
「哈啊——哈啊——」
他不停地喘息着，默默撩起了袖子。
我看到了满覆在他皮肤上的赤红色鳞甲。
他用力地抓挠着。
指甲狠狠地抓在鳞片之上发出「叽叽叽」般刺耳的声音。
「啊哈——」
他不停地挠着，挠到指甲盖中渗出鲜血。
——太不正常了这个男人。
他低着头，不断地伤害着自己的身体，仿佛身上那些丑恶的鳞片让他奇痒难忍。
这诡异的景象让我无法去接近他。
终于，手臂上的鳞甲被他剥落下来，掉落在地面之上，紧接着被从他手臂上留下来的血液染红。
「呼啊啊啊啊——」
他压低声音喊叫着，那喊声代表着痛处，又仿佛蕴含着**一般。
「……原来那都是真的啊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他不断地笑着渐渐缓过了神来。
仿佛高潮之后的贤者模式一般，他的表情和口气又变得随意了起来。
他拿出了绷带，给受伤的手臂做了包扎，然后重新把手臂用袖子遮掩起来。
「你说是真的是什么意思？」等他平静下来，我小心翼翼的问他。
「嗯？就是字面意思啊，小落还活着的事情。你体内存在的东西，以及妖兽袭击的事情。」
他简单的说罢再也没忍住，又重新拿起了烟，当着我的面将其点燃。
「你是说，那不是梦境？」
我喃喃道。
其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，果然那个梦境是真实存在的吗？
「……，那么我们现在为什么又会在这里？本该死去的那些人们为什么都活了过来？」
「那你不该去问那只和你在一起的妖怪吗！」阿刘突然朝我吼道。
「……」
我说不出话来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这一切都是白雪的能力吗？
于是我呼喊道：「白雪，你在吗？白雪？」
但是白雪没有回应我。
她没有在我的身边。
「白雪……」
我再次轻轻地呼喊着那个妖怪少女的名字，然而她还是没有现身。
「大概时间回溯到四月十四号那天了。」
阿刘猛烈地吸了口烟，又缓缓将烟雾吐出，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之中。
此时的医务室内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。
「四月十四号……」
我的脑中闪现出李浩惨死的样子，那只妖兽的真实身份是周娜的父亲！
「周娜的父亲在哪里？」
我一脸紧张的问他：「你把他变成妖兽了吗？」
「你又想让惨剧重新发生吗？」我用充满敌意的语气质问他。
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，一步步地向我走来。
当我考虑要不要先下手攻击他的时候，他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。
「明天我准备辞职了。」
他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我打开了医务室的门。
密封的空间随着空气的流通将烟味散去不少。
「站住。回答我的问题。周娜的父亲怎么样了？还有小落在哪里？」
他停了下来：「周娜的父亲之前正好出差回来，在校外等着准备接女儿放学的时候我对他下了手。」
「放学的时候？也就是今天下午五点？」
他默认点了点头，又说道：「不过。这次我不打算这么做了。你安心好了。」
他说完走出了医务室，然后又突然在医务室前停下，背对着我说道：「说起来有必要告诉你，小落住在我那边，不过她愿不愿意见你可就不一定了。」
说罢，他跨着大步离开。
之后，直到我重返教室上课也没有再见到他。
2.
「炒面面包，鸡排套餐和咖啡？」我接过三人组的钱，抢在他们之前问向他们。
李浩和高宇愣着看向了我，一脸不可思议。
「你为什么会知道？」惊讶之余高宇问我。
「今天你的肚子不舒服吧？」我看着他那肥肥的肚子回答。
高宇这次显得更吃惊了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直直的。
「果然，你这家伙今天不太正常。笑得也很恶心。」李浩咋着舌头夺过了我手中本属于他们的午饭钱，带着两人径直向教室外走去。
我在笑着么？
难道又像是在噩梦中那般笑得很狰狞吗？
我看向窗玻璃反射出来的淡淡倒像，那是一个微微笑着的少年。
那个少年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郁表情，眼神中似乎有着对未来的期待。
「是啊，本该死去的我却又存在于这里，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呢。」
教室的某处，我捕捉到了某个少女灼热的视线，对上目光，她又瞥过了头，匆匆跟着那个被她称作小琦的同学走向食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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